俞平伯:进城 公共汽车于下午五时半进城去。 圆明园是些土堆,以外,西山黯然而紫,上面有淡薄橙色的晕,含着一轮寒日。初冬,北地天短,夕阳如箭,可是车儿一拐,才背转它,眼前就是黄昏了。 海甸镇这样的冷落,又这样的小,归齐只有两条街似的,一走就要完。过了黄庄,汽车开到三十里上下,原野闪旋,列树退
俞平伯:戒坛琐记 常听人说戒坛,今年七月十八日犯盛暑而去,路由门头沟,距寺二十五里。二十日归,由长辛店,距寺三十里,归途风景较好,且得在前门下车,足偿五里之劳倦矣。 戒坛非寺名,大家呼之曰戒坛寺。且有书作戒台者。书之者谁?庙里和尚也。在大灰厂亲见一寺额曰“戒台下院”。
俞平伯: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我们消受得秦淮河上的灯影,当圆月犹皎的仲夏之夜。 在茶店里吃了一盘豆腐干丝,两个烧饼之后,以歪歪的脚步踅上夫子庙前停泊着的画舫,就懒洋洋躺到藤椅上去了。好郁蒸的江南,傍晚也还是热的。“快开船罢!”桨声响了。 小的灯舫初次在河中荡漾;于我,
俞平伯:湖楼小撷 一 春晨 这是我们初入居湖楼后的第一个春晨。昨儿乍来,便整整下了半宵潺oe挠辍=穸押螅邮枋枥世实陌茁拚世铮见山上绛桃花的繁蕊,斗然的明艳欲流。因她尽迷离于醒睡之间,我只得独自的抽身而起。 今朝待醒的时光,耳际再不闻沉厉的厂笛和慌忙的校钟,惟有聒碎妙闲的鸟声一片,密
俞平伯:风化的伤痕等于零 自从读了佩弦君的《航船中的文明》(见他的集子《踪迹》,亚东出版)以后,觉得在我们这种礼义之邦,嘉范懿行,俯拾即是——尤其在一阴一阳,一男一女之间,风化所关之地。我们即使谦退到了万分,不以此傲彼鬼子,然而总可以掀髯自喜了。别人不敢知,至少当目今贞
俞平伯:赋得早春 为清华年刊作 “有闲即赋得”,名言也,应制,赋得之一体耳。顷有小闲,虽非三个,拈得早春作成截搭,既勾文债,又以点缀节序排遣有涯,岂非一箭双雕乎? 去冬蒙上海某书局赏给一字之题曰“冬”,并申明专为青年们预备的,—&
俞平伯:读《毁灭》 一 从诗史而观,所谓变迁,所谓革命,决不仅是——也不必定是推倒从前的坛坫,打破从前的桎梏;最主要的是建立新的旗帜,开辟新的疆土,超乎前人而与之代兴。这种成功的偶合的不是预料的,所以和作者的意识的野心无多大关系。作者在态度上正和行云流水相仿佛的。古代
俞平伯:冬晚的别 我俩有一晌沉沉的苦梦,几回想告诉你们总怕你们不信。这个沉沉只是一味异乎寻常的沉沉,决不和所谓怅惘酸辛以及其他的,有几分类似。这是梦,在当年已觉得是不多不少的一个梦,亦非今日追寻迷离若梦之谓。沉沉有一种别解,就是莫名其妙的纳闷;所以你们读后,正正经经地纳闷起来,那是怪我写不出,
俞平伯:打桔子 陶庵说:“越中清馋无过余者,喜啖方物”,其中有一种是塘栖蜜橘。(见梦忆卷四)这种橘子我小时候常常吃,我的祖母她是塘栖人。橘以蜜名却不似蜜,也不因为甜如蜜一般我才喜欢它。或者在明朝,橘子确是甜得可以的,或者今日在塘栖吃“树头鲜”,也
俞平伯:《燕知草》自序 “浮生若梦为欢几何?”真一句老话。然而不说是梦又说什么呢? 犹记髫年视梦为真。梦见某人醒而询之,彼大茫然我亦骇愕;以为我既见汝,汝岂不我见?我曰有,汝何独言无?此虽童心,颇得暗解。及渐长大,渐有真幻诚妄诸念纷来胸中,麾之不去,悲矣! 昔之以梦
俞平伯:《忆》自序 云海底浮沤,风来时散了。云底纤柔,风底流荡,自己是无心的,而在下面的每每代它们惋惜着,这真有点儿傻。但不于此稍留我们的恋恋,更将何所托呢?我们且以此自珍罢,且以此自慰罢。 至于童心原非成人所能体玩的,且非成人所能回溯的。忆中所有的只是薄薄的影罢哩。啊!即使是薄影罢&mda
俞平伯:《致死者》序 婚姻是恋的坟墓。但“有情人成了眷属”,毕竟是一句讨喜欢的话。其实呢,恋爱算是怎么一回事,也令人不甚明白;我想,不是不近于猫儿打架的。——然则,人生的回味儿也未见其佳。 失恋是什么呢?总不是什么好顽的罢。轻微一点的还好,只当
俞平伯:跋《灰色马》译本 …… 一言蔽之,我们要了解书中人佐治的性格,第一个观念就是“矛盾”。他无时无地不在这旋涡的激扰之中。Gourmont在他底《卢森堡之一夜》里面说:“事事都是矛盾的,我也不愿再讲了。”这和《灰
俞平伯:城站 读延陵君的《巡回陈列馆》以后,(文载《我们的六月》)那三等车厢中的滋味,垂垂的压到我睫下了。在江南,且在江南的夜中,那不知厌倦的火车驮着一大群跌跌撞撞的三等客人归向何处呢?难怪延陵说:“夜天是有限的啊!”我们不得不萦萦于我们的归宿。 以下自然是我个人的经
俞平伯:出卖信纸 以L君病《燕知草》之多感触而少滑稽也,使我想起L当年卖信纸的故事。他亦后悔其失言乎?而目次排定,此文亦弦上之箭矣。 旧梦可笑的很多,却不知怎的,总喜欢挑有感伤味的去写,真是不很长进的习气。难道你感伤了他便肃然,一顽皮将使人不敬吗?我想,我是不至于,至少我也要这般说。&mda
俞平伯:春来 “假定冬天来了,春天还能远吗?”您也将遥遥有所忆了,——虽然,我是不该来牵惹您的情怀的。 然而春天毕竟会来的,至少不因咱们不提起它就此不来。于是江南的莺花和北地的风尘将同邀春风的一笑了。我们还住在一个世界上哩! 果真我们生长在绝
俞平伯作品_俞平伯散文集
丰子恺:《画中有诗》自序 余读古人诗,常觉其中佳句,似为现代人生写照,或竟为我代言。盖诗言情,人情千古不变,故好诗千古常新。此即所谓不朽之作也。余每遇不朽之句,讽咏之不足,辄译之为画。不问唐宋人句,概用现代表现。自以为恪尽鉴赏之责矣。初作《贫贱江头自浣纱》图,或见而诧曰:“此西施也
丰子恺:劳者自歌(十则) 战士与战匠 从前我们研究绘画的时候,曾品评画人:对于理解艺术,具有思想,而能表现人生观的人,称为“画家”。对于不懂艺术,没有思想,而只有描绘技巧的人,称为“画匠”。画家是艺术的向导者,是高尚的。画匠有手而没有脑,是凡庸
丰子恺:梧桐树 寓楼的窗前有好几株梧桐树。这些都是邻家院子里的东西,但在形式上是我所有的。因为它们和我隔着适当的距离,好像是专门种给我看的。它们的主人,对于它们的局部状态也许比我看得清楚;但是对于它们的全体容貌,恐怕始终没看清楚呢。因为这必须隔着相当的距离方才看见。唐人诗云:“山远
丰子恺:两个“?” 我从幼小时候就隐约地看见两个“?”。但我到了三十岁上方才明确地看见它们。现在我把看见的情况写些出来。 第一个“?”叫做“空间”。我孩提时跟着我的父母住在故乡石门湾的一间老屋里,
丰子恺:儿戏 楼下忽然起了一片孩子们暴动的声音。他们的娘高声喊着:“两只雄鸡又在斗了,爸爸快来劝解!”我不及放下手中的报纸,连忙跑下楼来。 原来是两个男孩在打架:六岁的元草要夺九岁的华瞻的木片头,华瞻不给,元草哭着用手打他的头;华瞻也哭着,双手擎起木片头,用脚踢元草的
丰子恺:吃瓜子 从前听人说:中国人人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:拿筷子博士、吹煤头纸博士、吃瓜子博士。 拿筷子,吹煤头纸,吃瓜子,的确是中国人独得的技术。其纯熟深造,想起了可以使人吃惊。这里精通拿筷子法的人,有了一双筷,可抵刀锯叉瓢一切器具之用,爬罗剔抉,无所不精。这两根毛竹仿佛是身体上的一部分,
丰子恺:阿庆 我的故乡石门湾虽然是一个人口不满一万的小镇,但是附近村落甚多,每日上午,农民出街做买卖,非常热闹,两条大街上肩摩踵接,推一步走一步,真是一个商贾辐辏的市场。我家住在后河,是农民出入的大道之一。多数农民都是乘航船来的,只有卖柴的人,不便乘船,挑着一担柴步行入市。 卖柴,要称斤两,
丰子恺:爆炒米花 楼窗外面“砰”的一响,好象放炮,又好象轮胎爆裂。推窗一望,原来是“爆炒米花”。 这东西我小时候似乎不曾见过,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。这个名称我也不敢确定,因为那人的叫声中音乐的成分太多,字眼听不清楚。问问别人,都说&ldquo
丰子恺:给我的孩子们 我的孩子们!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,每天不止一次!我想委曲地说出来,使你们自己晓得。可惜到你们懂得我的话的意思的时候,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。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! 瞻瞻!你尤其可佩服。你是身心全部公开的真人。你甚么事体都象拚命地用全副精力去对付。小小的失意,象花生
丰子恺:行路易 古人有“行路难”这句老话。但在今日的新中国,这句话已经失却时效。今日在中国是“行路易”的时代了。有事为证:我久不乘电车了。前几天我出门买物,到站上等电车。我看见电车将要到站,无意识地全身紧张起来,这是解放前长年的习惯所使然:一则因
丰子恺:半篇莫干山游记 前天晚上,我九点钟就寝后,好像有什么求之不得似的只管辗转反侧,不能入睡。到了十二点钟模样,我假定已经睡过一夜,现在天亮了,正式地披衣下床,到案头来续写一篇将了未了的文稿。写到二点半钟,文稿居然写完了,但觉非常疲劳。就再假定已经度过一天,现在天夜了,再卸衣就寝。躺下身子就
丰子恺:做父亲 楼窗下的弄里远远地传来一片声音:“咿哟,咿哟……”渐近渐响起来。 一个孩子从算草簿中抬起头来,睁大眼睛倾听一会儿,“小鸡!小鸡!”叫了起来。四个孩子同时放弃手中的笔,飞奔下楼,好像路上的一群麻雀听见了
丰子恺:野外理发处 我的船所泊的岸上,小杂货店旁边的草地上,停着一副剃头担。我躺在船榻上休息的时候,恰好从船窗中望见这副剃头担的全部。起初剃头司务独自坐在凳上吸烟,后来把凳让给另一个人坐了,就剃这个人的头。我手倦抛书,而昼梦不来,凝神纵目,眼前的船窗便化为画框,框中显出一幅现实的画图来。这图中